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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客来


    ……曾祖母向一名吉普赛妇人买的一面古老魔镜……
    在黎乐桑郊区古老的船长屋的阁楼里,席德醒来了。她看看钟,才六点,但天色已经大亮。早晨的太阳已经将房间内的一整面墙壁都照亮了。
    她起床走向窗前,经过书桌时停了一下,看见桌上写着:一九九O年六月十四日星期四。她把这页撕了下来,揉成一团,丢进字纸篓中。
    现在桌历上的日期是一九九O年六月十五日星期五,簇新的日历纸闪闪发亮。早在今年一月时,她就在这一页上写下了“十五岁生日”这几个字。她觉得能在十五日这一天过十五岁生日实在很特别。这种机会一生只有一次。
    十五岁!今天岂不是她过成人生活的第一天吗?所以,她不能再回床上去睡了。再说,今天是学校放暑假前的最后一天,学生下午一点钟必须在教堂集合。更何况,再过一个星期,爸爸就从黎巴嫩回来了。他答应要在仲夏节前回家。
    席德站在窗前,俯瞰着外面的花园,以及红色的小船屋后面的平台。夏天用的汽艇还没有抬出来,但那条老旧的小船已经系在平台边了。她想到昨夜的那场倾盆大雨,便提醒自己今天一定要记得把小舟里的积水舀出来。
    现在,她俯视着那个小海湾,想起她还是个六岁的小女孩时,有一次曾经爬进那条小船,独自一人划到狭湾去。后来她掉到水里,勉强挣扎着上岸,然后浑身湿淋淋的穿过矮树篱;当她站在花园里仰望着她家的房子时,她妈妈跑过来了。那条小船和两支桨就一直在狭湾里漂浮着。如今她偶尔还会梦见小船空无一人、径自漂流的情景。那真是很令人难为情的一次经验。
    她家的这座园子花草既不特别繁茂,也没有经过刻意修整,但却相当宽敞。这是属于她的花园。园里那棵久经风霜的苹果树和几株光秃秃的灌木经过严寒的冬季暴风雪洗礼之后,仍然劲挺。在早晨明亮的阳光下,花岗岩与灌木丛之间的草坪上那座老旧的秋千显得分外孤零。秋千上的沙发垫子已经不见了。可能是昨天夜里妈妈匆匆跑出去收进来以免被雨淋湿。
    为了避免暴风的吹袭,这座大花园四周都种有桦树。正是因为这些桦树,这栋房子才在一百多年前被改名为“柏客来”山庄。
    这座山庄是在十九世纪末由席德的曾祖父兴建的。他是一艘大帆船的船长,也因此到现在还有许多人称这座宅子为“船长屋”。
    今天早晨花园里仍留有昨夜豪雨的痕迹。这场雨在昨天黄昏时突然下了起来,到了夜里,席德几度被怒吼的雷声惊醒。但是今天却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
    在风雨过后,万物显得如此清新。过去好几个星期以来,天气一直炎热干燥,以致桦树的叶尖已经长出了难看的黄色斑点。现在,大地宛如刚刚经过一番清洗。席德觉得自己的童年仿佛也随着这场风雨一去不返。
    “春天的芽苞爆裂时确实是痛苦的……”不是有一位瑞典(还是芬兰?)的女诗人说过类似的话吗?她好看吗?至少长得不丑。也许是介于两者之间……席德站在祖母的老五斗柜上方挂的那面沉重的铜镜前。
    她好看吗?至少长得不丑。也许是介于两者之间……她有一头金色的长发。以前她总是希望自己的发色能够更亮或更暗一些,因为像这样不上不下的颜色看起来是如此平凡无奇。
    还好她的头发天生微鬈,不需要像她那些朋友一般费尽心思,只为了让头发鬈起一点点。她的另一个优点是一双深绿色的眼睛。“真的是绿色的吗?”以前她的叔叔婶婶们总是这么说,同时一边俯身端详她。
    席德站在镜前,注视着自己的面容。她还是小女孩吗?或是已经长成少女了?她觉得两者都不是。她的身体也许已经颇有女人味了,但她的脸却还是像一个未成熟的苹果。
    这面古老的镜子总是让席德想起她的父亲,因为它从前一度挂在“工作室”里。那间“工作室”就在船屋上面,是她父亲读书、写作、休息的地方。他一直希望能写一些有意义的东西。有一次他曾经试着写一本小说,却一直没有完成。他写的诗和他画的岛屿素描不时刊登在一家全国性期刊上。席德每次看到爸爸的名字“艾勃特”登出来,都觉得好骄傲。这样的事在黎乐桑还是不太常见的。
    对于,这面镜子!许多年前她的爸爸曾经开玩笑说,他只有在看着这面铜镜时才能对着镜中的影像同时眨动双眼,因为它是曾祖母刚结完婚后向一个吉普赛妇人买的古老魔镜。
    席德曾经试了无数次,但发现要对着镜子眨动双眼几乎就像要逃离自己的影子一样困难。最后爸妈把这件传家宝给了她,由她保存。这几年来她仍然不时练习这个不太可能达成的技巧。
    她今天思绪汹涌,不停想着一些有关自己的事。但这是很正常的,毕竟她已经十五岁了……生日礼物这时她偶然瞥见床头几上有一个大包裹,用美丽的蓝纸包着,并绑着红色的丝带。不用说,一定是一份生日礼物!难道这就是爸爸说过要送她的那份神秘的大礼物吗?他从黎巴嫩寄来的明信片中曾经给她许多扑朔迷离的提示,可是却说他“严格禁止自己泄漏天机”。
    他在信里透露,这份礼物会“愈来愈大”。然后他又提到一个她很快就会见到的女孩,并说他把寄给她的明信片也寄了一份给那女孩。席德曾试着套妈妈的话,希望她能透露一点口风,但妈妈也不知道爸爸在玩什么把戏。
    在各种提示中,最奇怪的一项是:这礼物将是一份她“可与别人共享的”的东西。席德的爸爸为联合国工作不是没有目的的。他的脑袋里有许多想法,其中之一就是联合国应该成为一个类似世界政府的机构。他曾经在一张明信片里表示,希望联合国有一天真的能够使全人类团结起来。
    待会儿,妈妈将会拿着面包和汽水及挪威小国旗上楼到她的房里来唱生日快乐歌。她可以在妈妈来到之前打开这个包裹吗?应该可以吧。要不然它为什么会放在那儿呢?她悄悄走上前去,拿起那个包裹。乖乖!很重呢!她看到上面贴着一张纸,写着:“给席德的十五岁生日礼物,爸爸赠。”
    她坐在床上,小心地解开那条红色的丝带,然后打开蓝色的包装纸。
    里面是一个大大的讲义夹。
    这就是爸爸给她的生日礼物吗?这就是他大费周章为她准备的十五岁生日礼物吗?这就是那份会愈来愈大,可以与别人共享的礼物吗?席德很快发现讲义夹内装满了打好字的纸张。她认出这是爸爸用他带到黎巴嫩的那架打字机打出来的字。
    难道他为她写了一本书?第一页上面有用手写的几个大字:
    苏菲的世界
    这是书名。
    书名下面用打字机打了两行诗:
    真实启蒙之于人如同阳光之于土
    葛朗维格(N.F.S.Grundtvig)
    席德翻到下一页,也就是第一章的开始。这章题名为《伊甸园》。席德爬上床,舒服地坐在那儿,将讲义夹放在膝盖上,开始看了起来:苏菲放学回家了。有一段路她和乔安同行,她们谈着有关机器人的问题。乔安认为人的脑子就像一部很先进的电脑,这点苏菲并不大赞同。她想:人应该不只是一台机器吧?席德看着看着,忘记了其他一切的事情,甚至忘记了今天是她的生日。她读着读着,脑海中不时浮现一个问号:爸爸写了一本书吗?他在黎巴嫩时是否终于开始撰写那部很有意义的小说,并且完成了呢?他以前时常抱怨他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打发时间。
    苏菲的爸爸也离家很远。她也许就是那个席德将要开始认识的女孩……唯有清晰的意识到有一天她终将死去,她才能够体会活在世上是多么美好……世界从何而来?……在某一时刻,事物必然曾经从无到有。然而,这可能吗?这不就像世界一直存在的看法一样不可思议吗?席德读着读着。当她读到苏菲接到一封来自黎巴嫩的明信片,上面写着:“苜蓿路三号,苏菲收,请代转席德”时,不禁困惑地扭动着腿。
    亲爱的席德:
    你满十五岁了,生日快乐!我想你会明白,我希望给你一样能帮助你成长的生日礼物。原谅我请苏菲代转这张卡片,因为这样最方便。
    爱你的老爸
    这个促狭鬼!席德知道爸爸一向爱耍花样,但今天他才真正教她开了眼界。他没有将卡片绑在包裹上,而是将它写进书里了。
    只是可怜了苏菲,她一定困惑极了。
    怎么会有父亲把生日卡寄到苏菲家?这明明不是给她的呀!什么样的父亲会故意把信寄到别人家,让女儿收不到生日卡呢?为什么他说这是“最方便”的呢?更何况,苏菲要怎样才能找到这个名叫席德的人?是呀,她怎么找得到呢?席德翻了两三页,然后开始读第二章“魔术师的礼帽”。她很快便读到那个神秘的人写给苏菲的长信。她屏住了呼吸。
    想知道为何我们会在这儿并不像搜集邮票一样是一种休闲式的兴趣。那些对这类问题有兴趣的人所要探讨的,乃是自地球有人类以来人们就一直辩论不休的问题。
    “苏菲真是累极了。”席德也是。爸爸为她的十五岁生日写了一本书,而这是一本又奇怪又精彩的书。
    简而言之,这世界就像魔术师从他的帽子里拉出的一只白兔。
    只是这白兔的体积极其庞大,因此这场戏法要数十亿年才变得出来,所有的生物都出生于这只兔子的细毛顶端,他们刚开始对于这场令人不可置信的戏法感到惊奇。然而当他们年纪愈长,也就愈深入兔予的毛皮,并且待了下来…...苏菲并不是唯一觉得自己正要在兔子的毛皮深处找到一个舒适的地方待下来的人。
    今天是席德的十五岁生日。她觉得现在正是她决定未来的道路应该怎么走的时候。
    她读到希腊自然派哲学家的学说。席德知道爸爸一向对哲学很有兴趣,他曾经在报纸上发表过一篇主张哲学应该列入学校基本课程的文章,题目为:“为何哲学应该列入学校课程?”他甚至曾在席德的班上举行的家长会中提出这项建议,让席德觉得很不好意思。
    席德看了一下时钟。七点半了。大概还要再过半小时,妈妈才会端着早餐托盘上楼来。谢天谢地,因为现在她满脑子都是苏菲和那些哲学问题。她读到德谟克里特斯那一章。苏菲正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积木是世间上最巧妙的玩具?然后她又在信箱里发现了一个“棕色的大信封”:德谟克里特斯同意前面几位哲学家的看法,认为自然界的转变不是因为任何事物真的有所“改变”。他相信每一种事物都是由微小的积木所组成,而每一块积木都是永恒不变的。德谟克里特斯把这些最小的单位称为原子。
    席德读到苏菲在床底下发现那条红色丝巾时,不禁大感生气。
    原来它跑到那里去了!可是丝巾怎么可能跑到一个故事里去呢?它一定是在别的地方……有关苏格拉底那一章一开始是苏菲在报纸上看到“挪威联合国部队在黎巴嫩的消息”。爸爸就是这样!他很在意挪威人对联合国和平部队的任务不感兴趣这件事,所以才故意做这样的安排,让苏菲非关心不可。这样他就可以把这件事写进他的故事里,借此得到一些媒体的注意。
    席德读到哲学家写给苏菲的信后面的附注时,不禁笑了起来。
    附注的内容是这样的:如果你在某处看到一条红色的丝巾,请加以保管,那样的东西常常会被人拿错。尤其是在学校等地,而我们这儿又是一所哲学学校。
    席德听到妈妈上楼的脚步声。在她敲门前,席德已经开始读到苏菲在她的密洞中发现雅典的录影带那一段。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楼梯上到一半,妈妈就已经开始唱了。
    “亲爱的席德,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请进。”席德说。这时她正读到哲学家老师从希腊高城向苏菲说话。看起来他和席德的爸爸几乎一模一样,留了一嘴“修剪整齐的黑胡子”,头戴蓝扁帽。
    “席德,生日快乐!”
    “嗯。”
    “席德?”
    “放在那儿就好了。”
    “你不……?”
    “你没看到我正在看东西吗?”
    “真奇妙呀,你已经十五岁了!”
    “妈,你有没有去过雅典?”
    “没有,你问这干嘛?”
    “那些古老的神庙到现在还屹立不摇,多奇妙呀!它们真的已经有两千五百年的历史了。还有,最大的一座名叫‘处女之地’。”
    “你打开爸爸给你的礼物了吗?”
    “什么礼物?”
    “席德,请你把头抬起来。你怎么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
    席德让讲义夹滑到她的怀中。
    此时妈妈正站在床头,手端着托盘,俯身看着她。托盘上有几根已经点燃的蜡烛,几个夹着鲜虾沙拉的奶油面包和一罐汽水。旁,边也有一个小包裹。妈妈站在那儿,两手端着托盘,一边的腋下夹着一面旗子,样子很笨拙。
    “喔,谢谢妈妈。你真好,可是你看我现在正忙着呢!”
    “你今天下午一点才要上学。”
    这时席德似乎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妈妈把托盘放在床头几上。
    “对不起,妈。我完全被这东西吸引住了。”
    “席德,他写些什么?我和你一样一直搞不清楚你爸爸葫芦里卖什么膏药。这几个月来没听他讲过一句让人听得懂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席德觉得很不好意思。
    “喔,只不过是个故事而已。”
    “一个故事?”
    “嗯,一个故事,也是一部哲学史。反正是这类的东西啦。”
    “你不想打开我送你的礼物吗?”
    席德不想偏心,所以她立刻打开妈妈送的那个小包裹。原来是一条金链子。
    “很漂亮。多谢,妈!”
    席德从床上站起来,给了妈妈一个拥抱。
    她们坐着聊了一会儿。
    然后席德说:“妈,可不可以请你离开了。现在他正站在高城居高临下呢。”
    “谁?”
    “我不知道,苏菲也不知道。问题就在这里。”
    “我也该去上班了,别忘了吃点东西。我已经把你的衣服挂在楼下了。”
    妈妈终于下去了,苏菲的哲学老师也是。他从高城循着阶梯往下走,然后站在法院小丘的岩石上,不久就消失在雅典古广场的人群间。
    当席德看到那些古老的建筑突然从废墟中再现时,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她爸爸最得意的构想之一,就是让联合国所有的会员国共同参与重建雅典广场的工作,使它成为进行哲学讨论与裁军会谈的场所。他认为这样一个庞大的计划将可使世界各国团结一致,他说:“毕竟我们在兴建油井和月球、火箭方面已经成功了。”
    然后,席德读到了柏拉图的学说。
    “灵魂渴望乘着爱的翅膀回‘家’,回到理型的世界中。它渴望自肉体的枷锁……”
    苏菲爬过树篱,跟踪汉密士,但被它给摆脱了。在读了柏拉图的理论后,她继续深入树林,发现了小湖边的红色小木屋,里面挂着一幅“柏客来”的画。从书中的描述看来,那房子显然就是席德家。但是墙上另有一幅名叫“柏克莱”的男人的肖像。“多奇怪呀!”
    席德将那本沉重的讲义夹放在床上,走到书架旁,找出“读书俱乐部”出版的那三册百科全书(这是她十四岁时的生日礼物),开始查“柏克莱”这个人。找到了!柏克莱:Berkeley,George,一六八五一一七五三年,英国哲学家,克罗尼地区的主教。他否认在人类的心灵之外存在着一个物质世界,认为我们的感官认知乃是自天主而来。他同时也以批评世俗的看法而闻名。主要著作是《人类知识原理》。
    的确是很古怪。席德站在那儿想了几秒钟,才回到床上的讲义夹旁。
    爸爸一定是故意把那两幅画挂在墙上。但是“柏克莱”和“柏客来”这两者之间除了名字相似之外,还有什么关联呢?“柏克莱否认在人类心灵之外存在有物质世界,这种看法非常奇特,但也不容易反驳。尤其在苏菲身上倒很适用,因为她所有的“感官认知”不都是出自席德父亲的手笔吗?不管怎样,她应该继续看下去。当她读到苏菲发现镜子里有一个女孩同时向她眨着双眼时,不禁仰头微笑起来。“那个女孩仿佛是在向苏菲眨眼,对她说:我可以看见你,苏菲。我在这儿,在另外一边。”
    后来,苏菲发现了那个绿色的皮夹,里面有钱,还有其他的东西。它怎样会跑到那儿去呢?荒谬!有一刹那,席德真的相信苏菲找到了那个皮夹。然后她试着想象苏菲对这整件事的感受。她一定觉得很令人费解、很不可思议吧。
    席德开始有一股强烈的欲望想要和苏菲见面。她想告诉她整件事情的始末。
    现在苏菲必须在被人逮到之前离开小木屋,但小舟这时却正漂浮在湖面上。(当然啦,像爸爸这样的人怎会放弃重提当年小舟事件的机会呢?)席德喝了一口汽水,咬了一口鲜虾沙拉面包。这时她正读到那封谈“严谨”的逻辑学家亚理斯多德的信,其中提到亚理斯多德如何批评柏拉图的理论。
    亚理斯多德指出,我们对于自己感官未曾经验过的事物就不可能有意识。柏拉图则会说:不先存在于理型世界中的事物就不可能出现在自然界中。亚理斯多德认为柏拉图如此的主张会使“事物的数目倍增”。
    席德从来不知道发明“动物、植物、矿物”这个游戏的人就是亚理斯多德。亚理斯多德想把大自然“房间”内的每样东西都彻底地分门别类。他想要证明自然界里的每一件事物都各自有其所属的类目或次类目。
    当她读到亚理斯多德对女人的看法时,觉得非常生气,也很失望。没想到这么聪明的科学家居然是一个瞧不起人的大笨蛋。
    亚理斯多德激发了苏菲清理房间的冲动。接着她在房里发现了那只一个月前从席德的衣柜里消失的白长袜!苏菲将所有艾伯特写来舶信都放在一个讲义夹里。“总共有五十多页。”但席德拿到的却有一百二十四页,不过其中还包括苏菲的故事还有所有艾伯特的来信。
    下面这一章题名为“希腊文化”。一开始,苏菲发现了一张印有联合国吉普车照片的明信片。上面盖的邮戳是“六月十五日联合国部队”。这又是一张爸爸写给席德但没有投邮,却将它写进故事里的明信片。
    亲爱的席德:
    我猜想你可能仍在庆祝你的十五岁生日。或者你接到信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无论如何,你都会收到我的礼物。从某个角度看,那是一份可以用一辈子的礼物。不过,我想向你再说一声生日快乐。也许你现在已经明白我为何把这些明信片寄给苏菲了。我相信她一定会把它们转交给你的。
    P.S:妈妈说你把你的皮夹弄丢了。我答应你我会给你一百五十决钱做为补偿。还有,在学校放暑假前你也许可以重办一张学生证。
    爱你的爸爸不错嘛!她又可以多一百五十块钱了。他也许认为只送她一份自己做的礼物,实在是有点太寒酸了。
    如此看来,六月十五日那天也是苏菲的生日。但对苏菲而言,现在还是五月中旬。这一定是爸爸撰写那一章的时间,但他在写给席德的“生日卡”中所注明的日期都是六月十五日。可怜的苏菲,她跑到超级市场去和乔安会面的时候,心里一直纳闷:这个席德是谁?她爸爸为什么会认定苏菲可以找到她?无论如何,他把明信片寄给苏菲,而不直接寄给他的女儿是说不通的。
    席德读到普罗汀的理论时,也有宛如置身天外的感受。
    世间存在的每一样事物都有这种神秘的神圣之光。我们可以看到它在向日葵或罂粟花中闪烁着光芒。在一只飞离枝头的蝴蝶或在水缸中优游穿梭的金鱼身上,我们可以看到更多这种深不可测的神秘之光。然而,最靠近上帝的还是我们的灵魂。唯有在灵魂中,我们才能与生命的伟大与神秘合而为一。事实上,在某些很偶然的时刻中,我们可以体验到自我就是那神圣的神秘之光。
    这是席德到目前为止读到的最令人目炫神驰的一段文字,但它的内容却极其简单:万物都是一体的,而这个“一体”便是万物所共有的神圣的奥秘。
    这样的道理是不言可喻的,席德想。事实本来如此。而每一个人对“神圣”这个名词都可以有自己的解释。她很快翻到下一章。苏菲和乔安在五月十七日前夕去露营。她们走到少校的小木屋……席德才读了几页便愤怒地将被子一掀,站起来在房内踱步,手中仍紧握住那本讲义夹。
    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爸爸让这两个女孩在林间的小木屋内,发现了他在五月的前两个星期寄给席德的所有明信片的副本。这些都确实是爸爸写给她的亲笔函,她曾经一读再读,每一个字她都记得。
    亲爱的席德:我现在内心满溢有关你生日的秘密,以致我一天里不得不好几次克制自己不要打电话回家,以免把事情搞砸了。那是一件会愈长愈大的事物。而你也知道,当一个东西愈长愈大,你就愈来愈难隐藏它了。
    苏菲又上了一课,了解了犹太民族、希腊民族的特色以及他们的伟大文化。席德很高兴能对历史做这样的综览,因为她在学校里从未学到这些。老师们讲的似乎都是一些枝枝节节的东西。她读完这一课后,对耶稣与基督教有了新的认识。
    她喜欢那段引自歌德的文字:“不能汲取三千年历史经验的人没有未来可言。”
    下面一章开始时,苏菲看到一张明信片贴在她家厨房的窗户上。当然,那又是一封寄给席德的生日卡:亲爱的席德:我不知道你看到这张卡片时,你的生日过了没有。我希望还没有,至少不要过太久。对于苏菲来说,一两个星期也许不像我们所认为的那么漫长。我将回家过仲夏节。到时,我们就可以一起坐在秋千上看海看几个小时。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然后艾伯特打电话给苏菲。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听起来好像在打仗一样。”
    ;“我宁可说这是一场意志之战。我们必须吸引席德的注意力,并且设法使她在她父亲回到黎乐桑之前站在我们这边。”
    于是苏菲在一座十二世纪的古老岩石教堂内与扮成中世纪僧侣的艾伯特见面了。
    天哪!那座教堂!
    席德看了看时间。一点十五分了……她完全忘记了时间。
    在她生日这天不去上学也许没有什么关系,但这样一来她就没办法跟同学一起庆祝了。不过,反正已经有很多人祝她生日快乐了。
    现在她读到艾伯特发表长篇大论那一段。这个人扮起中世纪教士的角色可真是一点也不费力。
    当她读到苏菲亚在梦中向席德佳显灵那一段,她再次去查她的百科全书,但两个名词都没查到。其实哪次不是这样呢?只要是关于女人的事,这百科全书就像月球表面一样什么也没有。
    难道整套书都经过“保护男人学会”审查过了吗?席德佳是传教士、作家、医生、植物学家兼生物学家。
    “通常中世纪的妇女要比男人实际,甚至可能有科学头脑,在这方面席德佳也许是一个象征。”
    然而“读书俱乐部”的百科全书却没有任何关于她的记载。真是烂透了!席德从来没有听说过上帝也有“女性化的一面”或“母性”。她的名字是苏菲亚,可是那些出版商显然好像觉得不值得为她浪费油墨似的。
    她在百科全书中所能找到最近似的条款是关于君士坦丁堡(现在的伊斯坦堡)的圣苏菲亚教堂,名为HagiaSophia,意思是“神圣的智慧”。但里面却没有任何文字提到苏菲亚是女性。这不是言论节制是什么?说到显灵,席德认为苏菲也曾向她“显灵”过,因为她一直都在想象这个长了一头直发的女孩是什么模样……苏菲在圣玛莉教堂几乎待了一整个晚上。她回到家后,站在她从林间小木屋里拿回来的铜镜前面。
    她仔细审视着自己那张轮廓分明苍白的脸,以及脸四周那一头做不出任何发型的难缠的头发。但在那张脸之外却浮现了另外一个女孩的幽灵。
    突然间,那个女孩疯狂地眨着双眼,仿佛是在向苏菲做信号,说她的确在那儿。这个幽灵出现的时间只有几秒钟,然后便消失了。
    不知道有多少次,席德也曾像那样站在镜子前面,仿佛在镜里找寻另外一个人似的。但是爸爸又怎么知道的呢?她不是也一直在找一个深色头发的女人吗?曾祖母不就是向一个吉普赛女人购买那面镜子的吗?席德察觉自己捧着书的双手正在发抖。她觉得苏菲确实存在于“另外一边”的某处。
    现在苏菲正梦见席德和柏客来山庄。席德既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后来苏菲在平台上捡到了席德的金十字架链子,而当她一觉醒来时,那条刻有席德姓名的十字架链子正躺在她的床上!席德强迫自己努力回想。她应该没有把那条祖母送给她当受洗礼物的金十字架链子也弄丢吧?她走到柜子旁,拿出她的珠宝盒。奇怪,链子居然不见了!这么说她真的把它搞丢了。好吧。但这件事连她自己也不晓得,爸爸又是如何知道的呢?还有,苏菲显然曾经梦到席德的父亲从黎巴嫩回来了。但那时距父亲预定回来的日子还有一个星期呀!苏菲的梦难道是一种预兆吗?爸爸的意思难道是当他回家时,苏菲也会在场吗?他在信上曾说她将会有一个新朋友……在那一瞬间,席德很清楚地感觉到苏菲不只是书中的人物而已。她的确存在于这世上。
    启蒙
    ……从制针的技术到铸造大炮的方法……
    席德正要开始阅读“文艺复兴”那一章时,听到楼下传来妈妈进门的声音。她看看钟,已经下午四点了。
    妈妈跑上楼来,打开席德的房门。
    “你没去教堂吗?”
    “去啦。”
    “可是……你穿什么衣服去的?”
    “就是我现在身上穿的呀!”
    “你的睡衣吗?”
    “那是一座中世纪的古老岩石教堂。”
    “席德!”
    她把讲义夹滑到怀中,抬起头来看着妈妈。
    “妈,我忘记时间了。对不起,可是我正在读一些很有趣的东西。”
    妈妈忍不住笑起来。
    “这是一本很神奇的书。”席德说。
    “好吧。我再说一次生日快乐,席德!”
    “又来了,我都快听烦了。”
    “可是我还没有……我要去休息一会,然后我会弄一顿丰盛的晚餐。你知道吗?我好不容易买到一些草莓。”
    “好。那我就继续看书啰。”
    妈妈走出房间。席德继续看下去。
    苏菲跟着汉密士来到镇上。在艾伯特的门廊上,她看到一张刚从黎巴嫩寄来的明信片。上面的日期也是六月十五日。
    席德已经逐渐了解这些日期安排的模式了。那些在六月十五日以前的明信片是席德已经接到的那些明信片的副本。而那些写着六月十五日的明信片则是她今天才第一次在讲义夹里看到的。
    亲爱的席德:现在苏菲已经到哲学家的家里来了。她很快就要满十五岁了,但你昨天就满十五了。还是今天呢?如果是今天的话,那么信到得本迟了。不过我们两个的时间并不一定一致……席德读到艾伯特和苏菲谈论文艺复兴运动与新科学,还有十七世纪理性主义者与英国的经验主义。
    每一次席德看到父亲设法夹藏在故事中的明信片和生日贺词时,都吓了一跳。他让它们从苏菲的作业本里掉出来,在香蕉皮内层出现,有的甚至藏在电脑程式里。他轻而易举地让艾伯特把苏菲的名字叫成席德。最过分的是他居然让汉密士开口说:“席德,生日快乐!”
    席德同意艾伯特的说法,爸爸是做得太过分了一些,居然把自己比做上帝和天意。可是让艾伯特说这些话的人不正是她的爸爸吗?其实她想想,爸爸将自己比做上帝毕竟也不算很那个,因为在苏菲的世界里面,爸爸不就像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上帝吗?当艾伯特谈到柏克莱的哲学时,席德和苏菲一样完全被迷惑了。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呢?书里已经多次暗示当他们谈到这位不认为人的意识之外有物质世界存在的哲学家(席德偷偷看了一下百科全书)时,就会有一件很特别的事发生。
    这章一开始是艾伯特和苏菲两人站在窗前,看着那架拖着长长的“生日快乐”布条的小飞机。这个时候,乌云开始在市区上方聚集。
    因此,tobeornottobe并不是唯一的问题。问题在于我们是什么。我们真的是血肉之躯的人类吗?我们的世界是由真实的事物组成的吗?或者我们只是受到心灵的包围?难怪苏菲要开始咬指甲。席德过去从来没有咬指甲的坏习惯,不过她现在很同情苏菲。最后一切终于明朗化了:“……对于你我来说,这个‘造成万物中之万物’的‘意志或灵’可能是席德的父亲。”
    “你是说他有点像是在扮演我们的上帝吗?”
    “坦白说,是的。他应该觉得惭愧才对。”
    “那席德呢?”
    “她是个天使,苏菲。”
    “天使?”
    “因为她是这个‘灵’诉求的对象。”
    说到这里,苏菲冲了出去,离开艾伯特,跑进风雨之中。那会是昨天晚上(就在苏菲跑过镇上几个小时之后)吹袭柏客来山庄的那场暴风雨吗?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苏菲心想。在十五岁生日前夕突然领悟到生命只不过是一场梦境而已,那种感觉真是分外苦涩啊。就好像是你中了一百万大奖,正要拿到钱时,却发现这只不过是南柯一梦。
    苏菲啪哒啪哒地跑过泥泞的运动场。几分钟后,她看见有人跑向她。原来是妈妈。此时闪电正发怒般一再劈过天际。
    当她们跑到彼此身边时,妈妈伸出手臂搂着苏菲。
    “孩子,我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苏菲啜泣。“好像一场噩梦一样。”
    席德觉得她的眼泪要掉下来了。“存在或不存在,这正是问题所在。”她把讲义夹丢到床尾,站了起来,在地板上来回踱步。最后她在那面铜镜前驻足,就这样一直站着。直到妈妈来敲门宣布晚餐已经弄好,她才猛然惊觉自己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不过有一点她百分之百确定的是:她看到镜中的人影同时向她眨动双眼。
    吃晚饭时,她努力要当一个知道惜福感恩的寿星,可是她从头到尾满脑子想的都是苏菲和艾伯特。
    真相现在他们已经知道所有事情都是席德的父亲一手安排的,以后他们会发生什么事呢?事实上,说他们“知道”什么事也许是太夸张了,也是没有意义的。不是只有爸爸才能让他们知道任何事情吗?然而,不管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问题都是一样的。一旦苏菲和艾伯特“知道”一切事情的真相,他们就等于走到路的尽头了。
    她吃着饭时,突然想到同样的问题可能也存在于她自己的世界。想到这里,她差点哽住。如今,人们对大自然的法则日益了解。
    一旦哲学与科学这张拼图板上的最后一片放好时,历史还会一直继续下去吗?观念、科学的发展与温室效应、森林消失这两者之间不是有某种关联吗?也许,将人类对于知识的饥渴称为“远离上帝的恩典”,并不是一种很荒谬的说法。这个问题太大,也太令人害怕,席德试着把它忘掉。她想,她应该继续再读爸爸给她的生日书,这样也许她会了解得更多一些。
    “……祝你生日快乐….”她们吃完冰淇淋和意大利草莓后,妈妈又开始唱。“现在我们来做一件你最想做的事。”
    “妈,我知道我这样有点神经,不过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读爸爸送我的那本书。”
    “好吧,只要他不会让你变得不知所云就好了。”
    “才不会呢!”
    “待会儿我们看你爱看的侦探影集时,可以一起吃比萨饼。”
    “好啊,如果你想吃的话。”
    席德想到苏菲对她妈妈说话的方式。爸爸在写苏菲的母亲这个角色时该不会以妈妈为蓝本吧?为了保险起见,席德决定不要提任何有关白兔被魔术师从礼帽里拉出来的事。至少今天不要。
    “对了,妈!”在离开餐桌时她突然想到。
    “什么事?”
    “我到处找都找不到我的金十字架。”
    妈妈看着她,脸上有一种谜样的表情。
    “几个礼拜前我在平台下面捡到它。一定是你掉的,你这个丢三落四的小鬼头。”
    “你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爸爸呢?”
    “我想想看……应该有吧。”
    “那条链子现在在哪里呢?”
    妈妈上楼去拿她的珠宝盒。席德听到卧室传来一小声惊讶的叫声。不一会,妈妈就回到客厅来了。
    “奇怪,好像不见了。”
    “我想也是。”
    她拥抱了妈妈一下,随即跑上楼到房间去。现在她终于又可以读有关苏菲和艾伯特的种种了。她像以前那样坐在床上,膝盖上放着那本沉重的讲义夹,开始读下一章。
    生日第二天早上苏菲醒来时,妈妈正端着一个放满各色生日礼物的托盘进入她的房间。盘子上还有一个空汽水瓶,里面插着一面国旗。
    “苏菲,生日快乐!”
    苏菲揉一揉惺忪的睡眼。她努力回想昨晚发生的事,可是所有的事却像一堆混杂在一起的拼图一般。其中一片是艾伯特,另外一片是席德和少校。第三片是柏克莱,第四片是柏客来。最黑的一片是昨晚那场狂风暴雨。她当时真的吓呆了。妈妈用一条毛巾帮她擦干全身,让她喝了一杯加了蜂蜜的热牛奶后就让她上床了。然后;她立刻就睡着了。
    “我还活着吧?”她有气无力地说。
    你当然还活着!今天你满十五岁了呢!”
    “你确定吗?”
    “当然确定。难道做妈妈的会不知道她的独生女是什么时候生的吗?那是一九七五年六月十五日……下午一点半的时候。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
    “你确定那不是一场梦吗?”
    “如果醒来就有面包、汽水和生日礼物的话,那一定是一场好梦啰。”
    妈妈把放礼物的托盘摆在一张椅子上,然后走出房间。没一会她就回来了,手里端着另外一个放有面包和汽水的托盘。她把盘子放在床尾。
    这表示她们家传统的生日节目就要开始了。先是拆礼物,然后妈妈就无限感怀地回忆起十五年前她第一次阵痛的情景。妈妈送苏菲的礼物是一只网球拍。苏菲从来没有打过网球,不过离苜蓿巷几分钟处就有几座露天网球场。爸爸寄给她的礼物则是一台迷你电视兼调频收音机。电视的荧屏只有一张相片那么大。此外,还有年老的姑妈们和一些叔伯阿姨们送的礼物。
    之后,妈妈说道:“你要不要我今天请假在家陪你呢?”
    “不要,你没有理由这样做呀。”
    “你昨天好像心情很不好。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想我们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不用啦!”
    “是因为暴风雨的缘故吗?还是因为艾伯特呢?”
    “那你昨天又是怎么回事呢?你说:‘孩子,我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是想到我不应该让你随随便便跑到镇上去见一个神秘人物……那也许是我的错。”
    “那不是任何人的‘错’,我只是利用闲暇的时间上一门哲学课而已。你去上班吧!今天学校十点才有课,而且只是去拿成绩单、跟同学聊聊天而已。”
    “你知道你这学期成绩如何吗?”
    “反正会比我上学期好就对了。”妈妈走了没多久,电话响了。
    “喂,我是苏菲。”
    “我是艾伯特。”
    “喔。”
    “少校连昨天晚上也不放过。”
    “什么意思?”
    “那场暴风雨呀。”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想了。”
    “这是一个真正的哲学家最崇高的美德。苏菲,我真是以你为荣,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学到了这么多。”
    “我怕没有一件事情是真的。”
    “这种感觉叫做‘存在的焦虑’。通常只是在迈向获得新意识的过程中的一个阶段而已。”
    “我恐怕有一段时间不能上课了。”
    “现在花园里有那么多青蛙吗?”
    苏菲笑了出来。艾伯特继续说:“我想我们还是应该继续下去。对了,顺便说一声:生日快乐。
    我们必须在仲夏节前上完这门课。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反抗“什么最后机会?”
    “你现在坐得舒服吗?我们要花一段时间来谈这个。”
    “好,我坐下来了。”
    “你还记得笛卡尔吗?”
    “就是说:‘我思故我在’的那个人?”
    “对。谈到我们心中的疑问,必须要从头讲起。我们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在思考。也许我们会发现自己只是别人的一些想法罢了。这和思考是很不一样的。我们有很充分的理由相信我们只不过是席德的父亲创造出来的人物,好做为他女儿生日时的消遣。
    你明白吗?”“嗯…”
    “可是这当中本身就有矛盾。如果我们是虚构的人物,我们就没有权利‘相信’任何事情。如果这样的话,我们这次的电话对谈纯粹都是想象出来的。”
    “而我们没有一点点自由意志,因为我们的言语行动都是少校计划好的。所以我们现在还不如挂断电话算了。”
    “不,你现在又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
    “那就请你说明白吧。”
    “你会说人们梦见的事情都是他们自己计划好的吗?也许席德的爸爸确实知道我们做的每一件事,也许我们确实很难逃离他的监视,就像我们很难躲开自己的影子一样。但是我们并不确定少校是否已经决定了未来将发生的每一件事,这也是我开始拟定一项计划的原因。少校也许要到最后一分钟——也就是创造的时刻——才会做成决定。在这样的时刻我们也许可以自己决定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比起少校的重型大炮来,我们这一点点自主性当然只能算是极其微弱的力量。我们很可能没法抵抗一些外力(如会说话的狗、香蕉里写的字和事先预定的暴风雨等等)的干预,但是我们不能放弃自己顽强抵抗的能力,不管这种能力是多么微弱。”
    “这怎么做得到呢?”
    “少校当然知道我们这个小小世界里发生的每一件事,但这并不表示他是无所不能的。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假装他不是这样,照常过我们的生活。”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其中关键就在我们是否能设法自己做一些事情,一些不会让少校发现的事情。”
    “可是,如果我们不存在的话,我们怎么能够做这些事呢?”
    “谁说我们不存在?问题不在于我们究竟存不存在,而是在于我们是什么?我们是谁?就算最后事实证明我们只不过是少校的双重人格里的一些念头,那也并不一定能否定我们这一点点存在的价值呀。”
    “也不能否定我们的自由意志,对吗?”
    “这个我正在想办法。”
    “可是席德的爸爸一定知道你正在想办法。”
    “当然哼。可是他并不知道我们确切的计划是什么。我正试图要找到一个阿基米德点。”
    “阿基米德点?”
    “阿基米德是希腊的一个科学家。他说:‘给我一个稳固的点,让我站在上面,我就能够移动地球。’我们必须找到那个支点,才能把我们自己移出少校的内在宇宙。”
    “这可不简单哪!”
    “问题是在我们还没有上完哲学课之前,我们不可能溜得走。
    在上课期间,他会把我们抓得紧紧的。他显然已经决定要我引导你了解从近代到现代这几个世纪的哲学。可是我们只剩下几天的时间了,因为他再过几天就要在中东某个地方登机了。如果在他抵达。柏客来之前,我们还没有脱离他那牛皮糖一般的想象力的话,我们就完了。”
    “说得真吓人。”“首先我要告诉你法国启蒙运动时期最重要的一些事情,然后我们会扼要地讨论一下康德的哲学,以便接着谈浪漫主义。黑格尔也将是这里面的一个重要人物。谈到他时,我们势必要谈到祁克果(Kierkegaard)如何怒气勃勃地驳斥黑格尔的哲学。然后,我们将简短地谈一下马克思、达尔文和佛洛伊德等人。最后如果我们能够想办法谈一下萨特和存在主义,我们的计划就可以付诸行动了。”
    “这么多东西,一个星期怎么谈得完?”
    “所以我们才要马上开始呀。你现在可以过来吗?”“我今天要上学。我们要开同学会,拿成绩单。”
    “别去了。如果我们只是虚构的人物,我们能尝到糖果和汽水的味道才怪。”
    “可是我的成绩……”
    “苏菲,你应该关心你自己究竟是住在一个美妙宇宙中的一个小小星球上的人,还是只是少校心灵中的一些电磁波。但你却只担心你的成绩单!你真应该感到惭愧呀!”
    “对不起。”
    “不过你还是先去上学好了。如果你在学期最后一天缺席,可能会把席德带坏。她也许连她生日那一天都会去上学呢!她是个天使,你知道吗?”
    “那我放学后就直接去你那儿。”
    “我们可以在少校的小木屋见面。”
    “少校的小木屋?”
    “卡!”一声,电话挂上了。
    席德让讲义夹滑到怀中。爸爸的话让她有点良心不安——她在学期最后一天的确没有上学。真是的,这个老滑头!她坐了一会,心想不知道艾伯特究竟拟了什么样的计划。她该不该偷看最后一页呢?不,那样就算作弊了。她最好赶紧把它读完。
    不过她相信艾伯特有一点(很重要的一点)说得对。爸爸的确对苏菲和艾伯特经历过的事通盘了解。但他在写作时,可能也不完全知道未来将发生的事。他可能会在匆忙之间写下一些东西,并且很久以后才注意到。这样一来,苏菲和艾伯特就有相当的空间可以发挥了。
    席德再次觉得她相信苏菲和艾伯特是确实存在的。真人不露相,她心里这么想。
    这个意念为什么会进入她心中呢?那当然不是一个会在表面激起涟漪的想法。
    就像每次班上有人过生日时一样,同学们今天都围着苏菲纷:纷起哄。由于暑假前的气氛、成绩单和汽水等等,苏菲自己也满高—兴受人注目。
    当老师祝大家暑假愉快,并且宣布解散后,苏菲马上冲回家。
    乔安本想留住她,但苏菲回过头大声对乔安说她必须去办一件事。
    她在信箱里发现了两张从黎巴嫩寄来的明信片,上面都印有“祝你十五岁生日快乐!”的字样。其中一张仍旧写着“请苏菲代转席德”,但另外一张则是直接写给苏菲的。两张明信片上都盖着“六月十五日联合国部队”的邮戳。
    苏菲先读那张写给她的明信片:
    亲爱的苏菲:
    今天我也要向你祝寿,祝你生日快乐。并谢谢你为席德做了这么多事。祝安好。
    艾勃特少校
    席德的父亲终于也写明信片给她了。苏菲真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
    给席德的明信片内容是这样的:
    亲爱的席德:
    我不知道此刻在黎乐桑是什么日期或什么时间。但是,就像我说过的,这并不重要。如果我没有看错你的话,我这段最后(或倒数第二)的生日贺词到得并不算太晚。可是要注意,不要熬夜熬得大晚喔。艾伯特很快就会告诉你法国启蒙运动的思想。他会把重心放在七点上。这七点包括:1.反抗权威2.理性主义3.启蒙运动4.文化上的乐观态度5.回归自然6.自然宗教7.人权他显然仍监视着他们。
    苏菲进了门,把全都是A的成绩单放在厨房的桌子上,然后便钻过树篱,跑进树林中。不久她再次划船渡湖。
    她到达小屋时,艾伯特已经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等她了。他招手示意,要她坐在他身旁。
    今天天气晴朗,不过湖面上有一层薄薄的水气往上升,仿佛湖水尚未完全从那场暴风雨中复原似的。
    “我们还是开门见山地谈吧。”艾伯特说。
    启蒙运动“休姆之后出现的另一位大哲学家是德国的康德(1mmanuelKant)。但十八世纪的法国也出现了许多重要的思想家。我们可以说,十八世纪前半,欧洲的哲学中心是在英国,十八世纪中期,是在法国,十八世纪末,则是在德国。”
    “从西边一直换到东边。”
    “没错。我首先要大略描述一下法国启蒙时期哲学家的一些共同特点。其中最重要的几个人物是盂德斯鸠、伏尔泰和卢梭。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哲学家。我将把重心放在七点上。”
    “我早就知道啦!”
    苏菲把席德的父亲寄来的明信片递给艾伯特。艾伯特深深叹了口气:“他实在不必这么费事的……首先,这个时期最重要的口号就是反抗权威。当时许多法国哲学家都到过英国。那时的英国在很多方面都比法国开明。这些哲学家受到英国自然科学——尤其是牛顿的宇宙物理学——的吸引,也受到英国哲学——尤其是洛克的政治哲学——的启发。他们回到法国后,对于传统的权威愈来愈不能认同,认为有必要对前人所谓的真理抱持怀疑的态度。他们的想法是:每一个人都必须自行找寻问题的答案。在这方面他们受笛卡尔的启发很大。”
    “因为他的思想体系是从头建立的。”
    “可以这么说。不过,反对权威的口号也有一部分是针对当时的教士、国王和贵族。在十八世纪时,这几种人在法国的势力比在英国要大得多。”
    “后来就发生了法国大革命?”
    .“是的,一七八九年法国大革命发生了,但是革命的理念是在很早之前就萌芽了。下面一个关键名词是理性主义。”
    .“我还以为理性主义随着休姆消逝了。”
    “休姆本人到一七七六年才逝世。那时孟德斯鸠已经死了大约二十年了。两年后,也就是一七七八年,伏尔泰和卢梭双双去世。可是他们三人都到过英国,非常熟悉洛克的哲学。你也许还记得洛克的经验主义理论前后并不一致。例如他相信人对上帝的信仰和若干道德规范是人的理性中所固有的。这个想法也是法国启蒙运动妁核心。
    “你说过法国人总是比英国人更理性。”
    “是的。这项民族性的差异可以回溯到中世纪。英国人通常会说‘这是常识’,但法国人却会说‘这很明显’。英国人说‘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法国人却会说‘这是很明显的’,也就是说对于人的理性来说是很明显的。”
    “原来如此。”
    “大多数启蒙时期的哲学家和苏格拉底及斯多葛学派这些古代的人文主义者一样,坚决相信人的理性,所以法国启蒙运动时期时常被称为‘理性时代’。当时,新兴的自然科学已经证明自然是受理性所管辖的,于是哲学家们认为他们也有责任依据人不变的理性为道德、宗教、伦理奠定基础。启蒙运动因此而产生。”
    “这是第三点,对不对?”
    “他们想要‘启’发群众的‘蒙’昧,以建立更好的社会。他们认为人民之所以过着贫穷、备受压迫的生活,是由于他们无知、迷信所致。因此他们把重点放在教育儿童与一般大众上。所以,教育学这门学科创立于启蒙时代并非偶然。”
    “这么说,学校制度开始于中世纪,而教育学则开始于启蒙时代。”
    “可以这么说。启蒙时代最大的成就是出版了一套足以代表那个时代的大规模百科全书。这套书共有二十八册,在一七五一年到一七七二年间出版。当时所有知名的哲学家与文人都参与了编纂工作。他们打出的口号是‘你在这套书中可以查到所有的知识,上自铸造大炮的方法,下至制针的技术’。”
    “下面你是不是要谈到文化上的乐观态度?”
    “我说话时请你不要看那张明信片好吗?”
    “喔,对不起。”
    “启蒙时期的哲学家认为一旦人的理性发达、知识普及之后,人性就会有很大的进步,所有非理性的行为与无知的做法迟早都会被‘文明’的人性取代。这种想法后来成为西欧地区的主要思潮,一直到前几十年为止。今天我们已经不再相信所有的‘发展’都是好的。事实上,早在法国启蒙时期,就已经有哲学家对所谓的‘文明’提出批评。”
    “也许我们早应该听他们的话。”
    “当时有些人提出‘回归自然’的口号,但对于启蒙时期的哲学,家而言,‘自然’几乎就代表‘理性’,因为人的理性乃是自然的赐予,而不是宗教或‘文明’的产物。他们的说法是:所谓的‘原始民族’常常比欧洲人要更健康、更快乐,因为他们还没有被‘文明化’。
    卢梭提出‘人类应该回归自然’的口号,因为自然是好的,所以人如果能处于‘自然’的状态就是好的,可惜他们却往往受到文明的败坏。卢梭并且相信大人应该让小孩子尽量停留在他们天真无邪的‘自然’状态里。所以我们可以说体认童年的价值的观念从启蒙时代开始。在此之前,人们都认为童年只不过是为成年人的生活做准备而已。可是我们都是人,儿童跟大人一样,也是生活在这个地球上的人。”
    “可不是嘛!”
    “他们也认为宗教必须加以自然化。”
    “怎么说呢?”
    “他们的意思是,宗教也必须与‘自然’的理性和谐共存。当时有许多人为建立所谓的‘自然宗教’而奋斗。这就是我们要谈的第六点。当时有很多唯物论者不相信上帝,自称为无神论者。但大多数启蒙时期的哲学家认为否认上帝存在是不合乎理性的,因为这个世界太有条理了,因此不可能没有上帝的存在。牛顿就持这样看法。同样的,这些启蒙时期的哲学家也认为相信灵魂不朽是合理的。他们和笛卡尔一样,认为人是否有一个不朽的灵魂不是信仰问题,而是理性的问题。”
    “我觉得这种说法很奇怪。在我认为,这个问题的关键正在于你相不相信,而不在于你知不知道。”
    “这是因为你没有生在十八世纪的缘故。据启蒙时期哲学家的看法,宗教上所有不合理的教条或教义都有必要去除。因为耶稣的教诲本来是很简单的,这些不合理的教条或教义都是在后来教会传教的过程才添加上去的。”
    “原来如此。”
    “所以后来有许多人宣称他们相信所谓的‘自然神论’。”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理论?”
    “所谓‘自然神论’是指相信上帝在万古之前创造了世界,但从此以后就没有再现身。上帝成了一个‘至高的存在’,只透过大自然与自然法则向人类显现,绝不会透过任何‘超自然’妁方式现身。我们在亚理斯多德的著作中也可以发现类似这种‘哲学上帝’的说法。对他而言,上帝乃是‘目的因’或‘最初的推动者’。”
    “我们只剩下人权这一点还没讲了。”
    “但这也许是最重要的一点。大致上来说,法国启蒙时期的哲学家要比英国哲学家更注重实践。”
    “你是说他们比较依照自己的哲学生活?”
    “没错,法国启蒙时期的哲学家对于一般人在社会的地位并不满意。他们积极争取所谓的‘自然权利’,并首先发起一项反对言论管制、争取新闻自由的运动。此外他们认为个人在宗教、道德与政治方面的思想与言论自由也有待争取。他们同时也积极提倡废除奴隶制度并以更合乎人性的方式对待罪犯。”
    “他们大多数的观点我都赞同。”
    “一七八九年,法国国民议会通过‘人权与民权宣言’,确立了‘个人权利不可侵犯’的原则。挪威在一八一四年制定的宪法正是以这份宣言为基础。”
    “可是目前世界上仍然有很多人享受不到这些权利呀!”
    “是的,这很不幸的。不过启蒙时期的哲学家希望能够确立每个人生来就有的一些权利,这就是他们所谓‘自然权利’的意思。到现在我们仍然使用‘自然权利’的字眼来指一种可能会与国家法律发生冲突的权利。此外,也时常有人——甚至整个国家——在反抗专制、奴役和压迫时打着‘自然权利’的口号。”
    “那妇女的权利呢?”
    “一七八七年的法国革命确立了所有‘公民’都能享有的一些权利。但问题在于当时所谓‘公民’几乎都是指男人。尽管如此,女权运动还是在法国革命中萌芽了。”
    “也该是时候了。”
    “早在一七八七午时,启蒙运动的哲学家龚多塞(Condorcet)就发表了一篇有关女权的论文。他主张妇女也和男人一样有‘自然权利’。在一七八九年法国大革命期间,妇女们非常积极地反抗旧日的封建政权。举例来说,当时领导示威游行,迫使国王离开凡尔赛宫的就是一些女人。后来妇女团体陆续在巴黎成立。她们除了要求和男人享有一样的参政权之外,也要求修改婚姻法,并提高妇女的社会地位。”
    “结果她们得到和男人相同的权利了吗?”
    “没有。女权问题只是当时政治斗争的一个工具而已。到了新政权上任,一切恢复正常之后,又恢复了昔日以男人为主的社会制度。这种情形后来也屡次发生。”
    “每次都这样。”
    “法国大革命期间争取女权最力的人士之一是德古日(OlympedeGouges)。她在革命结束两年后,也就是一七九一年,出版了一篇有关女权的宣言。在此之前,有关民权的宣言从来没有提到妇女的自然法权。而德古日在这篇宣言中却要求让妇女享有和男人完全相等的权利。”
    “结果怎么样?”
    “她在一七九三年被砍头,女权运动也从此被禁。”
    “真可耻呀!”
    “直到十九世纪女权运动才真正在法国和欧洲各地展开,并且逐渐开花结果。不过,以挪威为例,妇女直到一九一三年才享有投票权。而目前世界上仍有许多地区的妇女无法享有充分的人权,”
    “我和她们站在同一条阵线上。”
    艾伯特坐在那儿,目光越过湖面。一两分钟后他说:“关于启蒙运动我大致上就谈到这儿了。”
    “你说大致上是什么意思?”
    “我有一种感觉,以后不会再有了。”
    他说完这话时,湖水开始起一些变化。有某种东西在湖心冒泡,仿佛湖底的水突然一下喷涌上来一般。
    “是水怪!”苏菲说。
    那只黑色的怪物前后扭动了几下身子后,便潜入湖水中消失无踪。湖面又恢复了平静。
    艾伯特转过身去。
    “我们进屋去吧!”他说。
    他们便双双起身走进小木屋。
    苏菲站在那儿看着“柏克莱”和“柏客来”那两幅画。她指着“柏客来”那幅说:“我想席德大概住在里面的某个地方。”
    今天那两幅画中间多了一幅刺绣作品。上面绣着:“自由、平等、博爱。”
    苏菲转身对艾伯特说:“是你把它挂在那儿的吗?”他只是摇摇头,脸上有一种忧伤的表情。
    然后苏菲在壁炉架上发现一个小小的信封,上面写着:“致席德与苏菲”。苏菲立刻知道是谁写的。他居然开始直接针对她了。
    这倒是新鲜事。
    她拆开信,大声念出来:
    亲爱的苏菲和席德:
    苏菲的哲学老师应该强调启蒙运动的意义在于它创立了联合国赖以成立的一些理想与原则。两百年前,“自由、平等、博爱”这个口号使得法国人民团结起来。今天,同样的字眼应该也可以使得全世界团结起来。全人类应该成为一个大家庭,如今这个目标已经比从前更加迫切。想想看,我们的子子孙孙会从我们这里继承什么样的世界呢?
    席德听见妈妈在楼下喊说电视的侦探影集在十分钟内就要开演了,同时她也已经把比萨饼放进了烤箱。读了这么多东西后,席德觉得好累。她今天早上六点就起床了。
    她决定今晚要好好和妈妈一起庆祝她的生日。不过现在她必须在百科全书里查一些东西。
    Gouges……不,是DeGouges吗?还是不对。是O1ympedeGouges吗?还是查不到。这部百科全书中没有一个字提到那个因为献身自己的政治理念而被砍头的女人。这不是太烂了吗?她该不会是爸爸捏造出来的人物吧?席德跑到楼下,找一部比较大的百科全书。
    “我必须查一些东西。”她对满脸讶异神色的妈妈说。
    她在那一大套家庭百科全书中找出了FORV到GP那一册,然后便再次跑到楼上的房间。
    Gouges……有了!德古日(Gouges,MarieOlympe,一七四八一一七九三年),法国作家,在法国革命期间出版了许多社会问题论述和若干剧本,因此成为革命中的知名人物。她是革命期间少数为妇女争取权利的人士之一,于一七九一年出版了《女权宣言》。一七九三年时因为胆敢为路易十六辩护、反抗罗伯斯庇尔被砍头。
    (请参照一九oo年所出版的《当代女权运动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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