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离开卡缅卡那天,我还不知道会一去不复返了。送我到中学去的时候,走的是一条我从未走过的契尔纳夫斯克大道。我第一次感到那些已被遗忘的大道的诗意,第一次感到行将消逝的俄国的古风。许多大道都已过时了,契尔纳夫斯克大道也不例外。它以前的辙迹长满了青草,宽阔和荒芜的路基两边长着一些老白柳,显得孤独而凄凉。我特别记得一棵白柳,记得它被雷电劈坏的树干上布满大洞小眼,枝头上还蹲着一只大乌鸦,象一块黑黢黢的、烧焦了的木头一样。父亲说,乌鸦能活几百年,这只乌鸦大概在鞑靼人统治时期就已经有了。这种说法使我非常吃惊,简直不可想象……他所说的事情究竟魅力何在,我当时又有什么感想呢?莫非是已经感到了俄罗斯的存在,感到她是我的祖国?还是感到我与过去的、遥远的和共同的事业有着密切的关系?这个事业不仅开阔我们的心灵,拓展我们的个人生活,而且还提醒我们要参与其中呢。
    父亲说,马迈①本人就曾经从这一带走过。他在上莫斯科的沿途把我们的城市破坏殆尽。后来,在我们马上要经过的斯坦诺夫站,马迈终于就擒,嗣后,没有让他死个干脆,而是用马活活把他拖死。斯坦诺夫站不久前还是一个以强盗,特别是以一个名叫米季卡的可怕凶手而驰名的大村庄。我记得,就在这个时候,在斯坦诺夫站与我们之间,有一列我从未见过的火车在大道的左边奔驰着。我们背后,快要落山的太阳仍顽固地照射着那看来很小却很神气的火车头。这火车头象个上足发条的玩具一样,风驰电掣,直奔城市,赶过我们。一股浓烟从大脑袋的烟囱里冒出来,象尾巴一样拖在后边。太阳照射着又绿、又黄、又蓝的车厢。浓烟又同车厢下边飞滚着的车轮搅在一起。车头和车厢,还有反射着夕阳的车窗,急速而单调地滚动着的车轮——这一切都多么神奇和有趣,我真想到那车厢里住一住!不过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更吸引我的却是在斯坦诺夫站的铁路外,那隐约可见的神秘而又可怕的柳丛,我想象着过去在里面发生的事情,想象着鞑靼人、马迈、米基卡……毫无疑问,就在这一个傍晚,我第一次意识到,我是俄罗斯人,生活在俄罗斯,而不只是在卡缅卡、在某一个县,某一个省。我突然感到了这个俄罗斯,感到了她的过去和现在,她野蛮可怕的但毕竟是撼人心魄的特点以及我同她的血缘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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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马迈是金帐汗国的汗王,1380年失败后逃往克里米亚,在卡法被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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