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这封信也就决定了我的命运。
    当然,我去了,但不是在“近日内”,因为先要准备一点路费,不过,反正一样,结果还是去了。
    我记得我在家中的最后一次早餐。我记得,早餐刚一吃完,就听见窗下响起了暗哑的铃铛声,同时有一对乡村冬天常用的、毛蓬蓬的马出现在窗外。马毛之所以蓬乱,是因为凤雪吹动的缘故。这一天飘着乳白色的鹅毛大雪,厚密得伸手不见五指……我的天呀,这种出门的情景多么古老,可对我却是多么新鲜!我觉得,甚至这一天的雪也是非常特别的,当我披着父亲的貉毛皮袄,全家出来送我坐上雪橇的时候,这场雪的洁白和新鲜竟使我大为吃惊。
    后来就象做梦一样:在这个飘着鹅毛大雪的白茫茫的王国中,伸延着一条漫长的、默默无言的道路,一乘雪橇有节奏地在摇晃。在这个王国中既无天,也无地,只有不断飘降的白雪和迷人的冬天旅途的气息:马的臭气、潮湿的貉毛衣领和抽烟时琉破火柴与马合烟草的气味……后来,在这白色的世界中隐约地出现第一根电报线杆子,路边雪堆上突起一些被雪覆盖着的防雪栅,也就是说,这里已不是草原生活的那些东西,而是另外的一种东西了,是一向为俄国人感到特别兴奋的所谓铁路这种东西……
    当列车一到,我和仆人就分手告别,把皮大衣交给了他,叫他回到巴图林诺后代我向大家问候。于是我走进拥挤的三等车厢,心情就象作一次归期难料的出门一样。我甚至为车内一种冷漠的气氛久久地感到惊奇。一些乘客淡漠地在喝茶和吃东西,另一些在睡觉,有一些因为无事可做而不断把柴火抛进本已烧得很旺的铁炉里,使整个车厢被火焰照得通红。我坐着,享受着这种干巴巴的铁炉的热气,闻着那股白桦树木和生铁的气味。窗外不时飘着灰白色的大雪,整天都象黄昏……
    我走进车厢时的心情是对的:后来我走了不少的路,我的旅程简直是非凡的。多年流浪,无处安身,生活不定,毫无条理,要么是无限的幸福,要么是极度的痛舍,总之,这一切都显然适合于我,也许,只不过表面上都是徒劳无益和没有意义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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