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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要去看原始森林,你说这悉尼哪有什么原始森林,起码得开车跑上几天,进入这澳洲大陆的无人烟之地。再说飞机上也都看过了,一片褐红的旱海拢起助一像鱼骨头样怜陶的山脊,一飞几个小时都是如此,哪有什么原始森林?她摊开游览地图,指着一个个绿色块说:“哇,这不就是!”
    “这都是公园,”你说。
    “国家公园就是自然保护区,”她硬说,“里面的动植物都保持原生态!”
    “还有袋鼠?”你问。
    “当然!”她答。
    “那得到动物园里去看。这不是你们法国,把狼从世界各地买来,圈到一个地方,让它们窜来窜去供游人观看。”你拗不过她,只好嘟喽,“这得找戏剧中心的朋友弄个车。”
    你又说是他们请来排演你的戏,同他们才认识,不便这样麻烦人。可她说有火车直达,手指在地图上从市中心的中央车站,划到皇家国家公园那一块绿色边上。
    “噫,这就有一站,巴特兰。你瞧,这很容易去!”
    她,茜尔薇,剪个短发,男孩子头,像个中学生,显得比她实际的年龄年轻得多,可过于饱满的臀部透露出早已是个十足的女人。你烤了块面包,咖啡加奶,而她只喝黑咖啡,绝不放糖,也不吃面包和奶油,保持线条。
    你们从住的小楼里出来,她突然想起又跑回房里拿了浴巾和游泳衣,说是穿过公园,国家自然保护区公园,可直达海边,没准还能游泳晒太阳。
    从中央车站到巴特兰火车直达。一个小站,没几个人下车,出了站,一个小市镇,森林还不知在哪里。你说得问问,回到出站口问售票员:“去原始森林怎么走?公园,皇家国家公园!”
    “还得再坐一站,到罗福图斯,”小窗口里的售票员说。
    于是再买票进站。二十多分钟后车来了,可这车不去罗福图丝,得再下一趟。
    又等了半个小时,广播里说,下趟车晚点,请到另一边的站台去等。她去问站台上的调度员怎么回事,那大胖子说:
    “等吧,等吧,车会来的。”值班室的门便关上了。
    你提醒地,你们刚到澳大利亚的那天,人就告诉过你们,从悉尼到墨尔本坐火车的话,两天三天,一个星期,没有准的,他们从来不坐火车,不是乘飞机就宁愿开车。你说大概得等到天黑。而她,茜尔薇,走来走去,有点神经质。他叫她坐下,她也坐不住。
    “到售货机去买包花生米或是那油腻腻的澳洲特产,那小圆果,叫什么!”你放意逗她,她不理睬你了。
    又一小时过去了,车终于来了。
    罗福图斯。出了站,一个更小的市镇,也是灰涂涂的,铁轨之上的天桥挂了条横幅:“欢迎参观有轨电车博物馆”。
    “去不去?”你问。
    她不理你,跑回售票处问,然后向你招手。你回到出站口,窗里的售票员连连摆手示意,让你们再进站,你问她:“这原始森林在站台里?”
    “人说的英语你不懂!”她说。
    你再进站时用英语对售票员说了声谢谢。她瞪了你一眼,笑了,气已化解,向你解释,人说的是从站台里边走更近。得,你跟她越过铁轨,走在修路的石块堆上,站台上一位穿制服的值班员望着你们,你便大声问:“公园?皇家国家公园在哪里?”
    这英语你还能说。他指指你们背后一个断了栏杆的出口。
    你们到了公路上,有的最急驰而过的汽车却没有行人。火车站的围墙上有块大牌子,写的“有轨电车博物馆”,还划了个箭头。你们只好去这博物馆问路。高高的门框里一间相比之下像玩具似的小木屋,钉的牌子上写明了参观的票价,成人和儿童票价不同,票房里却没有人。一片空场子上铺的小铁轨,停了一节老旧的有轨电车,木板车厢,油漆剥落。一个女人领着十来个小孩围住一位戴绣边大盖帽的老人,正在讲解这电车的历史。等老人终于讲完,女人领孩子们上了车,他转身手抬到帽沿向你们行了个礼。茜尔薇说明来意,老人双手一摊说:“这里就是国家公园,到处都是,你们和我,我们这博物馆,都已经在公园里,”
    他手比划的所谓博物馆,指的是门框内场地上停的这节老旧的有轨电车。
    “那森林,原始森林呢?”剃男孩子头的茜尔薇问,在这戴大盖帽高大的老人面前更像个女孩。
    “都是森林。”他再转身指指公路那边的枝树林子。
    你止不住笑出声来,茜尔薇狠狠瞪了你一眼,又问老人:“从哪里进去?”
    “哪里都可以进去,你们也可以上车,每人五澳元,你们都是成年人。”
    “毫无疑问,”你掏出钱包,问,“这车也进森林里去?”
    “当然,这是来回票,票钱可以先不付,你们看了要满意的话再付。要不满意,也可以自己走回来,不是很远的。”
    老旧的电车叮当一声,便起动了,铃声不老,倒很清脆。你同车上的孩子们一样,很开心,茜尔薇却致了一下嘴,可也没有理由不高兴。车进入林子里,枝树,按树,各种不同口叩种的枝树,你横竖也辨认不清。树干有棕红的,棕黄的,青黄的,有才脱皮的,也有一片失过火烧得焦黑,技干扭曲,树梢像散乱的长发在风中飘摇,有点鬼怪味。一刻钟后,到了轨道尽头。
    “看见袋鼠没有?”你故意逗她。
    “好,你嘲弄我,我就要找出一只叫你看看!”
    茜尔薇跳下车,跑进立了根牌子箭头指向问讯处的一条小路。你在路轨边坐下。过了好一会,她怏怏的回来了,手里捏了几张说明书,说有小路到海边,可还得走几个小时。太阳已偏到林子上方不高处,快下午四点了,她望着你不再拿主意。
    “那就原路回去吧,总算也参观了个有轨电车博物馆,”你说。
    你们同这批孩子又上车回去,她不再理你了,好像是你的过错。再到车站,乘上回悉尼的火车,空空的车厢里她在椅子上躺下。你察看旅游图,发现中途经过的一站克罗努那,就在海滨。你提请马上下车,把她拖了起来。
    出了站不远果然就是海滩,夕阳下海水深蓝,雪白的大浪滚滚,一道道扑向沙滩。她换上游泳衣,脊背上的带子一下拉断了,懊恼得不行。
    “找个裸体浴场去,”你只好逗她。
    “你不会生活!”她冲着你叫。
    “那怎么办?”
    你说把你游泳裤的带子抽出来代替。
    “你呢?”
    “就在沙滩上坐着,等你。”
    “这多不好,你要不下水,都不下!”
    她其实很想,可又要显得通情达理。
    “可以把鞋带子解下。”你急中生智。
    “是个好主意,你还不笨。”
    你终于用鞋带把她的乳房兜住了,她使劲亲了你一下,便跑进海水里。海水冰凉,你才下到齐膝盖处便直打哆嗦。
    “真凉呀!”
    她边喊便迳山口扑向白花花的海浪。
    远处,海湾左边尖端,礁石外,有几个男孩在冲浪。再远便是墨蓝的深海,一条条涌起的白浪消失了,又再涌起。夕阳被云遮住,海风吹来,更凉。近处游泳的大都上来了,沙滩上躺的坐的人也起身,拎上东西,差不多走光了。
    你从沙地上爬起来,套上衣衫,朝海望去,见不到她的头影了,冲浪的那几个男孩也都爬上了礁石。你有点担心,站起来望,似乎有个小黑点在远处时不时泛起的白浪花之间,好像还在向深海里去。你开始不安,波浪上的反光不那么明亮了,这浩瀚的南太平洋海天之间也趋于暗淡。
    你同她认识不久,并不了解她,这之前只睡过几觉。你说起有朋友邀请你来排个你的戏,她便安排休假同你来了。她别别扭扭,你说不上是不是爱她,可又令你迷惑。她有好几个男人,如她所说都只是伙件。“性伙伴!”你问。她并不杏认,也许正因为如此才特别刺激你。她说她反对婚姻,她同一个男人同居过好几年,还是分手了,她不能专为一个男人所有,你说你很赞同。她又说不是不希望有个稳定的关系,要稳定得双方都稳定,可这很难,你说你也同感,这就有共同之处。她得活得透明,同你第”次上床过夜这话她就说了,也说到她有过的和现在仍维持的性关系。两性关系诚实是最重要的,你也肯定这一点。她诚实,所以刺激你。
    远处的海面已经看不清楚了,你焦燥不安,抬头向岸上张望,看看有没有救生员值班。她却从侧面绕过来,见你看见了她,便站住了,嘴脸冻得青白。
    “看什么呢?”她问。
    “找救生员。”
    “不是看个漂亮女人吧?”她笑嘻嘻问,直打哆嗦,身上全起了鸡皮疙瘩。
    “倒是有一位,金黄金黄的头发,刚才躺在沙滩上晒太阳。”
    “你喜欢金发的女人?”
    “也喜欢栗色的。”
    “混蛋!”
    她轻声骂了你一句,你倒开心笑了。
    你们在一个意大利小饭馆吃的晚饭,玻璃橱窗上画了个粉白的圣诞老人,餐桌上方垂挂的一条条苍绿的纸做的松针,圣诞节就要到了,这南半球还差不多是夏天。
    “你心不在焉,跟你出来玩真没劲,”她说。
    “玩不就是休息!不必有特定的目的,”你说。
    “那么,也不必同个特定的女人,谁都行是喝!”她从酒杯后盯住你。
    “刚才都急坏了,差一点要去报警!”你说。
    “那也晚啦,”她放下酒杯,摸摸你的手,说,“我故意吓唬你的,你是个傻瓜,让我教你怎么生活吧!”
    “好的,”你说。
    那一夜,你同她做爱凶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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