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福勒案(2)

    我一边听着上校的述说,一边瞟了一眼福尔摩斯。一开始他听着很好玩,但有点漠然,上校说到最后,福尔摩斯也变成了一副关切的样子。
    "那时已经很晚了,我也累极了。"上校说。
    "将近午夜时,我上床睡觉了,睡得很沉。第二天早上八点左右我起了床,去厨房泡茶,我发现后门半开着。我明明记得临睡前是关了门的。我想夜里一定有人进来了。我连忙走到客厅去查看。不过,一切都原封未动,只有我放在桌子上的那尊石像不见了,这让我非常懊恼。看来,确实是有人进来过了,但是幸运的是,那人只是拿走了一件现代的复制品。别的东西一样也没少。"
    "非常奇特,利德灵顿上校。"福尔摩斯说,"您这么说,我担心您有危险。我想向您建议赶快请一个保镖看房子比较好。"
    "我已经采取了一些防范措施,福尔摩斯先生,至少我来见您这段时间里还是安全的。如果真的出了事,我今天就不会来找您了。第二天,我在村子里处理了一些日常事务,出去了大概四五个小时。当我回到家时,看见那尊石像又被重新放回到客厅的桌子上了。房子里一切安然无恙,只是我发现有人去过储物间,我把装第二尊石佛的纸箱子放在里面了。那个进来的人显然是不想留下来过的痕迹,锁被撬开了,但又很小心地合上,不太容易发现,门也关得死死的。但是,我推开门,看见我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看上去像是被人匆匆地搜查过一遍。然后,我发现那个纸箱被打开压碎了。不过,那个贼并没有找到那尊佛像。正因为如此,我决定把这件事告诉您,听听您的意见。"
    上校说完,便俯下身子打开他的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块红布。
    "我忘了告诉您一件奇怪的事。"说着,他把那块红布递给福尔摩斯,说,"第一尊佛像被送回来后,我检查了一下,发现像底表面已经碎了,像身里塞着这块布。这块布在失窃前就有还是后来被放进去的,我不知道。"
    从我坐的地方看去,那块布很大,可能是一条毯子。
    "奇怪。"福尔摩斯说着,用手摸了摸那块布,"这是我见过的最精细的编织品,相当紧密,绝对结实,华生。注意那两条从中心织出的金线。"
    "看上去像是一条毯子或是一件长袍,"我说,"到底是什么呢?"
    福尔摩斯凝神静思起来。然后,从他的表情上我知道他有了答案。他笑着说:"很有趣,亲爱的上校。请您把这块布留在我这儿一段时间好吗?可能会有用。"
    "您可以想留多久就留多久。"上校回答。
    福尔摩斯把布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到扶手椅旁。
    "那么您对我的问题怎么看,福尔摩斯先生?"
    "我敢肯定,利德灵顿上校,您给我们看的绝不是个毫无价值的东西。"福尔摩斯说,"不过,幸运的话,我们很快就能解决。我会跟您一起回您格洛斯特郡的家,我想亲眼看看房子及其周围地基。当然,还有那两尊佛像。"
    福尔摩斯转过来对我说:"华生,这次我得叫你呆在这儿,你不能跟我一起去。我要你现在就走,然后马上再从后门回来,要保证没人看见你又进来了。呆在屋里别出去直到我回来。还有,华生,你回来后,请呆在卧室里,拉上窗帘,天亮后再拉开,然后,你也可以在其他房间自由活动了。"
    我大惑不解,对福尔摩斯的要求也很失望,这个案子比我原来想象的要有趣,我本打算跟他一道的,但我还是照他说的做了。我知道,问他为什么也是白问。
    我们两个和利德灵顿上校一起走了出来。走到牛津街,人很多,我们就分开了,我从后门回到了我们的住处。当时,天已经黑了,我确信没人看见我。
    那个晚上真是难熬,白天的酷暑一点也没有减退。最后,我只好坐在窗前的地板上,点一根蜡烛,翻看我的治疗日志。后来我睡着了,当我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蜡烛已经燃尽,在地板上睡了一晚上,我全身僵直。我爬起来,走到客厅里,满脑子都是前一天下午利德灵顿讲的那个古怪的故事。福尔摩斯还没回来,我猜他应该还在格洛斯特郡。
    上午十一点的时候,哈德逊太太来了,说楼下有两个送货员送来福尔摩斯先生的一个大包裹。我说让他们进来。他们进来时,我没太注意,因为当时我正在看一篇关于热带肾病的论文。
    "放在哪儿,老板?"一个人问,那人年纪很大,穿得破破烂烂的。我指了指房子中央,继续读论文。那个老人递给我一支笔,让我在收件单上签字。
    "签在这儿,快点儿,华生。"一个熟悉的声音说,"我们时间不多。"
    我抬起头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老人直起身,好像年轻了很多岁,站在我眼前的这个人正是我的朋友。
    "福尔摩斯!"我大叫道。
    "没错,华生,是我!这是我的搬运工同事,苏格兰场的托比亚斯·格里格森先生。"
    格里格森摘下他的送货员帽子,鞠了一躬。"很荣幸,老板。"他说。
    "福尔摩斯,看在上帝的分上,您得给我一个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很生气,倒不是因为我没认出他来,而是因为我受到了双重欺骗,看到福尔摩斯难以掩饰的笑意和格里格森洋洋自得的表情,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请接受我的道歉,华生。"福尔摩斯咧嘴笑着说,"在这件事里,你作用重大,还有要事要你去做。请跟格里格森先生去另一间屋子换换衣服。另外再放一套衣服到这个大包里带着,然后,我会跟你解释的。"
    说着,福尔摩斯走到靠背椅前,把椅子挪开,揭开一块地板。那里一直是个藏身之所,以前福尔摩斯曾用过多次。他把那个大包放进去,迅速地盖好地板,又把椅子挪回原处,动作从容谨慎。然后,他躲在窗帘后边朝下面的大街张望,静静地笑了。
    我按他的要求做了,在他的帮助下,我装扮成一个送货员,跟格里格森没两样,格里格森并没走,他藏在我的卧室里。
    对于福尔摩斯的做法,我百思不得其解,像往常一样,他来去匆匆,没有时间跟我解释。我们穿过贝克街,又走过一条背街的小巷,来到一栋废弃的房子前面,福尔摩斯撬开门锁,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去了。我们换上便装,把送货员的制服堆在地上。
    "现在我们只能说两句话,华生。我们很快就要见到主犯了。很危险,但我相信我们胜券在握。"
    身着便装,福尔摩斯和我走回家去。福尔摩斯的眼睛巡视着每一个过路人,但是我们一刻也没停,一直走到住处。
    "现在,华生,"进门后,福尔摩斯说,"除非我判断有误,门铃几分钟内就会响起来,哈德逊太太会把我们下一位客人领进来。"
    福尔摩斯坐到他的扶手椅里,把利德灵顿上校留下的那块红布铺在大腿上。他轻轻地抚弄着那块红布,把其中一条金线缠在手腕上。
    五分钟不到,门铃就响了,哈德逊太太一脸困惑地说,有一个先生要见我们。她领进来一个和尚,那人穿着一件橘黄色的长袍。虽然他剃了头,一身佛教徒的打扮,但他的脸一望便知是一个欧洲人。
    福尔摩斯两眼放光,就像是一个渔夫看到大鱼咬钩了一样。
    "华生,"他高兴地说,"让我给你介绍杰克·伊文斯先生,如果我没搞错的话,他来自盐湖城。他因盗窃和非法闯入在美国几个州都受到通缉,是安东·福勒一伙的骨干之一。"
    福尔摩斯一揭穿他的身份,那和尚的举止就变了。
    "我可不是来跟你吵架的,福尔摩斯。东西在哪儿?福勒给我发过来了,这回他可不是开玩笑的。"
    那和尚的装束和他刺耳的美国口音形成强烈反差,我忍不住笑起来。但是没高兴多久,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另一个和尚站在我们面前。
    "这位,"福尔摩斯并没有转身看一眼闯入者,他说,"就是臭名远扬的安东·福勒,我们这个时代的艺术品大盗。我向你表示祝贺,安东,你躲了这么久。我很高兴,你对艺术品的狂热最终还是把你吸引到这儿来了。请坐。"
    "我没工夫跟你废话,福尔摩斯。这是你最后一次干扰我的计划了。拜托,我们两个手上都有武器,如果拿不到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们是不会走的。"
    福勒比我想象中的更高更瘦,也更加亡命。他两眼飞快地扫视着房间,边说边仔细地检查着每一样东西。不过,一无所获,他骂了一声。
    "东西在哪儿,福尔摩斯?"他问。
    "恐怕你找不到。"福尔摩斯说,并点燃了他的烟斗。"伊文斯,亲爱的伙计,"他继续说,"看一眼窗外的大街吧。看了你就会知道,警察已经包围了这栋房子。"
    "他在虚张声势。"福勒说。
    "不,他没有。举起手来。"
    这话出自格里格森,他突然打开房门,大概是收到了福尔摩斯的信号。惊慌失措的伊文斯放下了枪。说时迟那时快,福尔摩斯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闪到福勒身前,打掉他手上的枪,一把将那块红布裹在他头上,拉紧了缠在手腕上的那根金线。脖子一下子被勒住了,福勒呼吸困难,倒霉的他倒在地上,气喘吁吁,胡乱地抓扯着红布想拿掉它,但一点用也没有。福尔摩斯一脸胜利的表情,看着福勒在自己脚下折腾,几秒钟以后,他拉了一下另一根金线,松开了蒙在福勒头上的布。一时之间,福勒喘不上气来,在地上一会儿喘息一会儿呻吟。几分钟后他才缓过劲来。
    "对你来说,这是一次极好的经历,亲爱的安东,尽管恐怕有点不太愉快。你刚刚体验了一次大名鼎鼎的卡尼西卡毯,它曾经闷死过一个古代的皇帝。应该说,这是一件比较危险的东方古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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