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福勒案(3)

    福尔摩斯低头看着他的手下败将,然后扶他站起来。
    "我请你朝下面看看,安东,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敢说,即使你把我们杀了,你们也跑不掉。我还要告诉你,你的那些秘密潜入伦敦东方协会的同伙也已经被捕了。你早就应该知道有今天。"
    福勒一脸怒色,福尔摩斯轻而易举地就诱捕了他,他的眼中怒火中烧,我想,如果不是他动弹不了的话,他一定会把福尔摩斯和我们其他人五马分尸的。格里格森给他和伊文斯扣上手铐,带到街上,他们很快被押回了苏格兰场。
    "福尔摩斯,您一定对自己感到很满意。一个惯犯草草收场。我祝贺您,不过,我不太明白,我感觉好像错过了主要情节。"
    "是的,华生,不过,这不是你的问题。过去两天所发生的事只是一系列事件的结尾,主要情节在一段时间以前发生在印度,那一部分你不太熟悉。也许我跟你讲讲那些事,你会很感兴趣。"
    "当然,"我说,"那非常有意义。"
    "不过,让我们先看看这件逃脱了福勒之手又让他走向毁灭的宝贝吧。"
    福尔摩斯挪开靠背椅,飞快地揭开地板。他把事先藏在下面的大包取了出来,打开包裹,露出一尊佛像来。福尔摩斯把佛像头朝下反拿着,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底部。
    "也是空的,跟我想的一样。"他说,"华生,快点儿把你包里的大剪刀给我。"
    我把剪刀扔过去,福尔摩斯接住剪刀,底部覆盖着一层很薄的石膏,他拿剪刀剪出一个洞。过了几分钟,洞越减剪大,我们可以看到,在雕像内部有一个矩形的东西,一盒什么东西。福尔摩斯继续剪,等到剪到足以拿出盒子那么大时,福尔摩斯伸手进去把盒子拿了出来。他兴奋极了。
    "现在,"他说,"华生,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我们有了来自古代的一批财宝。"
    他把东西放到桌子上,继续打开包裹。一个黄金的小盒子出现在我们眼前,表面有华丽的图案,还有一些古代文字。
    福尔摩斯笑了。"几年前,这件东西差点儿就是我的了,我还以为它永远地消失了呢。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的确是一件宝贝。它是个遗物盒吗?"
    "里面装着很多卡尼西卡国王的珠宝,他是古山的国王,那是一个好战的民族,大约两千年前,他们建立了幅员辽阔的帝国,从印度北部一直延伸到中亚。这上面刻有铭文,用的是他们的文字,叫卡若斯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文章证明了这一点。让我们打开它,看看里面装着什么。"
    真的就像福尔摩斯说的。盒子里面全是精美绝伦的珠宝,首饰上镶嵌着红宝石、蓝宝石,还有翡翠。
    "瞧瞧这个,华生。"福尔摩斯大声地说道。他拿着一枚巨大的金戒指。上面有两条漂亮的大蛇互相缠绕着,顶端是一个佛教的十字形,在古代这是好运的象征。这时。落日余辉透过窗户射进室内,戒指闪闪发光。
    "试试,华生。"福尔摩斯说着把那枚戒指放到我的左手上。"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分享一下古代国王的遗物。你的可要比福勒的愉快得多。"
    我把戒指戴上,并仔细端详了一阵子。那玩意儿漂亮极了,但我并没有动心。福尔摩斯继续翻看着盒子里其他的东西。他把珠宝都拿了出来,现在冲着光看,然后又用耳朵听。我看见他使劲儿地按盒子的左边。突然响了一声,接着就听见福尔摩斯高兴地叫了起来。
    "啊哈!华生,这儿还有。看,底部是假的。让我们看看还有什么。"
    福尔摩斯从盒子上把那个假的底子拿下来,把它和珠宝一起放在旁边的桌子上。里面有一个小布袋,用锦缎做成,还有一个小卷轴,但我一时看不出质地来。福尔摩斯展开卷轴,上面写着一些古老的文字。
    "桦树皮,"他说,"用于书写的最古老的材料之一。一篇简短的铭文,用的是一种叫普兰科特的古代印度方言。我们先来试着读一读,不行的话再去博物馆咨询专家。"福尔摩斯举起眼镜对着卷轴,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写下来,华生,我差不多能通读全文:‘大彻大悟的佛祖释迦牟尼,他的一缕头发,即使卡尼西卡的财宝也无法与之媲美。’所以,我们现在知道了,包里装的是菩萨本人的一件遗物,也许就是在他大彻大悟或者圆寂时得到的,但我们无从知晓,华生。我们并非信徒,所以我们还是不打开为好,让那些虔诚的佛教徒来开吧。"
    他把袋子和这个卷轴放回遗物盒,又把假底子照原样安上。"不早了,"他说,"我们应该吃晚饭了,然后抽上一支醇厚的雪茄,喝上一杯甜美的白兰地,我再跟你讲讲这个故事的来龙去脉。
    "所以,华生,福勒现在是终得其所--落入了政府当局之手,他一生作恶多端,罪有应得。"
    我看着福尔摩斯点燃一支雪茄,悠闲自得地坐在他心爱的椅子里。他神采奕奕,难得高兴这么长时间。
    "案子破了,看得出,您很开心,我亲爱的福尔摩斯,不过,有些部分我还是不太清楚。您是怎么知道福勒会轻易地落入您的圈套的?您怎么知道第二尊佛像里藏的是什么?还有,您又怎么知道那里面一定藏着东西呢?"
    福尔摩斯从我的话中听出了怒意,尽管我极力忍着,但没什么用,我仍在为自己没有看穿他和格里格森的伪装而感到不快。他的语气更加自得,我觉得好像有人在往我的伤口上撒盐。
    "关于你的第一个问题,华生,其实本身很简单。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就是这样。福勒是个贼无疑,不过,他对美很有品味,应该说是一种对称的美感,但却最终导致了他的毁灭。他走进我们的住所就像我几年前在德拉仪走进他的营地一样。这些年来,他所向无敌,这种感觉有时让他不惜冒生命的危险。因此我知道,他一定会来接近我,可以这么说。他这么做了,恐怕就彻底失败了。至于其他的问题嘛,我亲爱的华生,你知道我推理的能力还算不差,我斗胆说一句,我很快就能推测出,在这种情况下,其中一尊佛像里一定藏着什么不寻常的东西。而这一次,我是确切地知道。事实上,我一直在等待着它的出现,尽管我不知道何时何地。当利德灵顿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假定第一尊佛像是个骗局,它里面被人不知不觉地放进了那块古怪的红布。善良的上校故事还没讲完,我已经看到了结局。格洛斯特郡之行只是为了证实我的假设并取得第二尊佛像,那东西福勒急切地想拿到手。你可能仍然觉得整件事疑雾重重,华生,只是因为你不了解起因。"
    福尔摩斯吸了一口气,他突然站起来说:"华生,这是个宜人的六月的夜晚。还有几个小时天才会黑。我们到格林公园去走走吧,我会把福勒一案的前一部分原原本本地讲给你听。"
    那天晚上是伦敦少有的好天气。街上三三两两的男女愉快地散着步,有的手挽着手,有的还牵着狗,孩子们玩着夏日的游戏,人们兴高采烈,笑声不断。我们快走到公园时,人才少了一些,福尔摩斯又继续讲起来。
    "故事的开头很不寻常。在瑞金纳德·麦斯威尔事件之后紧跟着就发生了。"
    "您是说,当您还在印度时,这个故事就发生了?"我问。
    "正是,华生。你还记得吗?我在印度时有一个假名,叫罗杰·兰登-史密斯。"
    "当然记得。"我回答。
    "麦斯威尔的事情完了以后,我仍用这个名字和身份。很方便,最重要的是,真实可信。我跟总督道别后,继续我的旅行。我坐上火车向西走。我计划在印度呆上几个月,然后去阿富汗山区。
    "从加尔各答出发后,我停留的第一站当然是巴纳拉斯,也是一座印度教的圣城。我记得,从加尔各答坐上图番快车,一路上平静无事,我住进克拉克旅馆,那是我们在印度比较舒适的一家旅馆。
    "自从孟加拉的事情以后,我需要过一段安静的生活,所以我一般呆在旅馆附近,晚上才大胆出去走走。我把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记录前几个月所发生的事情。除了旅馆的那些服务员以外,我没跟别人说过话,服务员都很能干,也很有礼貌。晚上比较冷,我一般静静地坐在阳台上,直到天黑,那时蚊子开始猖狂起来。
    "第三天晚上,我到城里闲逛。跟印度其他城市一样,夜幕下的巴纳拉斯披上了一件神秘的外衣:一片黑暗,人类的声音虚无飘渺,无数双赤裸的脚在街上走来走去,狗声阵阵,还有豺狼和鬣狗的尖叫声。但那里基本上还是一个乡村,跟大都市截然不同。最重要的是,那是个宗教中心,印度教最崇敬的地方之一,也是世界上一座相当古老的城市。
    "我穿过城市中心区勾图利亚,然后到恒河边的德舍西瓦梅塔台阶,那里是一个巨大的沐浴场所。虔诚的印度教徒临终前都会到那儿去,离开人世,获得永生,从眼泪谷中解放出来,梵语里把这叫做轮回。
    "你很清楚,华生,我不是教徒,几天后,对巴纳拉斯的这种古怪的宗教狂热行为,我就不感兴趣了。我第三次晚上出去漫游后回到旅馆,决定离开巴纳拉斯。但是,我的行程却突然被推迟了,因为第二天早上出事了。
    "我起得很早,但我没在克拉克旅馆吃早饭,而是去了巴黎旅馆,那家旅馆坐落在军营路对面,因此得名。但那是一栋很舒适的房子,房前的花园里满是九重葛和蓝花楹,在晨曦中含苞待放。
    "我走进去,看见一个印度男人和一个英国女人,他们坐在阳台的角落里,好像正在严肃而沉重地谈着什么事情。据我判断,那个男人大概四十岁上下。他穿着讲究,从他的举止上来看,他应该是一个地位较高的印度人。从他的体形和口音上,我觉得他是孟加拉人。那个女人年轻一些,身体瘦弱。她脸色苍白,两眼红肿,还流着眼泪,很明显,她哭过了。"
    福尔摩斯看着他们,那个女人突然站起身来,好像是生气了,她大步走进旅馆里去。那个男人对她的这一举动非常吃惊,但并没有跟上去。他从椅子里站起来,惊讶的神色变成了悲哀,然后离开了旅馆。
    "我直接走进早餐厅。侍者给我上茶后不久,刚才那个女人也进来了,她在我旁边的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这样我可以仔细地观察她而不至于显得无礼。从外观来看,她很年轻,也许刚三十出头,举止有贵族做派,已婚,丈夫多半是我们的一位政府官员,她对侍者讲印度语,而且还讲得很不错,可见她在印度已经生活过一段时间了。侍者跟她很熟,服务也细心周到,这说明她不是个普通客人,在这儿也住了几天了。但是她脸上的表情却是悲痛和恐惧,看得出她相当紧张。她偶尔擦擦流下来的眼泪,我注意到,摆在她面前的食物,她几乎一动未动。她不停地拨弄着她的结婚戒指,时不时地看一眼花园门口,好像在等什么人出现。"
    那时早餐时间快结束了,福尔摩斯说,餐厅里没有别人,只有裹着头巾的侍者站立一旁,准备为他们服务。然后,他决定走过去了解一下那个女人悲伤的原因。他飞快地在一张名片上写了几句话,吩咐一个侍者拿到那个女人那儿去。他写道:
    请恕我冒昧,我注意到您十分紧张,在为您丈夫的下落担忧。也许日上三竿之前,我们可以去阳台上再喝一杯茶,聊一聊。我或许可以帮您找到他。


用手机扫一下二维码,在手机上阅读或分享到微信朋友圈

图书分类